在神話的相關討論與研究中golden age(黃金歲月)是相當重要的主題之一,同時它也是世界性的神話主題,內容多呈現人類在遙遠的過去,曾經處在一段幸福美好、無憂無慮的時空中,這類神話在各地流傳過程中可能會被改編進入文學或宗教經典中,例如舊約及新約聖經中就有呈現希伯來民族對於神造的樂園想像,中國也有《山海經》這類文學經典紀錄先民與神異奇獸自然相處的內容。
臺灣原住民各族群在豐富的民間文學中也有不少關於黃金歲月的神話,在大多數族群間流傳廣泛的神話就是一粒米煮成一鍋飯,其情節內容大致如下:
古時煮飯只要一粒小米(或是半粒小米)就可以煮出整鍋飯,因有人懶惰或好奇將整把米進鍋煮,想不到滾燙的飯不斷從鍋子冒出並向四周擴散,最後結局則有煮飯者被淹沒燙死或是煮好的變老鼠、小鳥等會偷吃穀物的動物跑走,從此之後人們煮飯時需要很多米才能煮成一鍋飯。類似的神話流傳於布農族、阿美族、賽夏族、魯凱族、卑南族、排灣族、泰雅族、太魯閣族、賽德克族等,此神話在各族群流傳最主要的功能在於解釋為何要辛勤務農,而米飯變成老鼠或麻雀等小動物也是試圖要來解釋為何這些動物總會來偷吃粟米。
除了上述這類廣泛流傳的神話之外,在部分族群還有流傳一類神話,以前人們想要吃肉只要叫喚動物過來,動物就會自行來到家中,割下獸毛或是少許的肉,放入鍋內煮,即可獲得滿鍋的肉,而去這樣的生活原因有多種,有因人太貪心叫過多野獸前來或是割下大量的肉,導致失去這樣的生活,要吃肉就得去打獵。而這類喚物自來的神話布農族也流傳過木材會自己進到家中,但因木頭碰斷婦女的苧麻線,婦女破口大罵惹的木頭生氣,就再也不來到人們家中。這些與非人之物交流的神話故事雖然並非臺灣原住民獨有,但其內容確實與臺灣原住民狩獵行為產生有趣的連結,同時也解釋為何族人要辛苦地上山與獵物鬥智鬥力後才能有所收獲。
不僅對於先民取得食物方式進行想像,臺灣原住民各族群也多有流傳人為何會死亡的這類世界型的神話,且各族群神話的內容也幾乎不同,呈現出各族群獨特的世界觀以及生死觀。例如賽夏族神話中講述過去的人年老時會脫去外表的老皮,但是脫皮過程很痛苦,某日某個老人脫皮時痛苦的表情被孫子嘲笑,老人不悅地問他是脫皮回復年輕好還是年老死去好,孫子說當然是年老死去好不用忍受脫皮之苦,之後人就喪失了脫皮回復年輕的能力。其內容就傳達出因不願忍受痛苦而失去寶貴不死能力,以此來訓誡下一代。
綜合來看,臺灣原住民的黃金歲月類型神話大多呈現濃厚的訓誡,無論是一粒米煮一鍋飯還是喚物自來,其內容最後都是講到因某人的懶惰、貪心或無禮,導致了失去過往優渥生活的後果,傳達出濃厚的教育思維,尤其各族群在初民社會的階段講述這些神話的場合,大多是耆老長輩於夜間篝火邊對孩童或年輕人講述,也自然呈現出此面向。另一方面這些神話大多是以單一主題的方式進行講述與流傳,尚未如同希臘神話或是聖經那般經過文學性的修飾與組合,其原因可能與各族群在社會發展過程進展到一定程度時,被外來文化(漢人與日本人)強勢影響,導致在與外來族群互動過程中難以繼續發展自身族群文化,甚至出現自我否定的情形,也因此這類過去以口耳相傳的神話傳說難以傳承與再創造,不僅隨著族內耆老消逝而凋零,也會因為外族的調查研究而僵化原本在民間流傳的多樣性。
臺灣原住民的神話傳說從日本殖民時期直到一九九零年代之前,大多是研究者比較有所深入了解,在九零年代原住民意識抬頭經過千禧年,在近十年來越來越多人關注到這塊土地上各種不同民族的文化與其內涵,原住民各族群的神話傳說也以不同方式出現在眾人面前,文學作品、觀光資源、藝術作品、伴手禮品或是遊戲內容,隨著越多人了解,這些過往臺灣原住民先祖美麗的智慧結晶能夠繼續的流傳下去。
2017/04/05 托海爾 王人弘
講者介紹_
王人弘,目前為國立東華大學中文所民間文學博士候選人,專門領域集中在民間文學、臺灣原住民口傳文學、民俗學。 閱讀習慣偏食,對動畫、漫畫、小說的興趣遠大於詩、散文或劇本,在近十年的田野調查過程中見識到各種民俗習慣的生命力,體認到民俗無分優劣,也並非一成不變或是不可動搖。
延伸閱讀_
研究論述
王增永《神話學概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
巴蘇亞•博伊哲努(浦忠成)《臺灣原住民文學史綱(上)》,里仁,2009
鹿憶鹿《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臺灣原住民文化》,2013
調查記錄
佐山融吉《生蕃傳說集》,南天,1923
台北帝國大學言語學研究室調查《原語による台灣高砂族伝說集》,南天,1935
中央研究院民族所《番族慣習調查報告書第一卷‧泰雅族》,中研院民族所,1996
中央研究院民族所《番族慣習調查報告書第三卷‧賽夏族》,中研院民族所,1998
中央研究院民族所《番族慣習調查報告書第二卷‧阿美族卑南族》,中研院民族所,2000
中央研究院民族所《番族慣習調查報告書第四卷‧鄒族》,中研院民族所,2001
金榮華《台灣賽夏族民間故事》,口傳文學會,2004
中央研究院民族所《蕃族調查報告書第一冊:阿美族 / 卑南族》,中研院民族所,2007
劉秀美《台灣宜蘭大同鄉泰雅族口傳故事》,口傳文學會,2007
許端容《台灣花蓮賽德克族民間故事》,口傳文學會,2007
鐵米拿葳依《賽德克族口述傳統文化故事》,南投縣天主教山地服務研究社,2009
中央研究院民族所《蕃族調查報告書:第五冊 泰雅族前篇》,中研院民族所,2012
金榮華《台灣魯凱族民間故事》,口傳文學會,2014
王增永《神話學概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
巴蘇亞•博伊哲努(浦忠成)《臺灣原住民文學史綱(上)》,里仁,2009
鹿憶鹿《從小米神話傳說探討臺灣原住民文化》,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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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端容《台灣花蓮賽德克族民間故事》,口傳文學會,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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