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秋天和黑潮夥伴們在海濱黑森林徒步、唸詩,是我接觸海洋的起點;直到今日成為菜鳥解說員,海的文字一路上都在。去年廖鴻基老師在講座裡開玩笑說:臺灣海洋作家只有兩個,一個有來,一個沒來。這話令我好奇:真的沒有其他海洋書寫作品了嗎?沒有,原因可能是什麼?若有,它們在海邊起著哪些作用?
當代海洋:親海經驗的開拓
兩位巨擘廖鴻基與夏曼.藍波安在1996年前後出版他們的散文成名作,臺灣海洋文學在此時期凸顯,而他們持續寫作至今。海洋文學是什麼?定義五花八門,其中彭瑞金的敘述精簡扼要,可做參考:
當代海洋:親海經驗的開拓
兩位巨擘廖鴻基與夏曼.藍波安在1996年前後出版他們的散文成名作,臺灣海洋文學在此時期凸顯,而他們持續寫作至今。海洋文學是什麼?定義五花八門,其中彭瑞金的敘述精簡扼要,可做參考:
在沒有海洋觀點的生活和教育之前,我們很難擁有海洋文學。——彭瑞金〈翻版的「老人與海」——期待海洋文學〉
簡言之,海洋文學應是「書寫海洋經驗的作品」。而至今二十年間,人們親海的方式有哪些轉變呢?試列下表:
由簡表可見,人們親海的管道變得多元了,而在志工機制和彈性參與下,「半海半X」的海洋經驗與生活也獲得實踐。
不可見的田野:隔絕的現場與出版機制
與此同時,海洋書寫者深入海洋現場的限制也逐步浮現。去年端午節鏢殺海豚事件,暴露出背後黑市鯨豚肉交易、漁業困境和漁業事務複雜的利益結構,「誰鏢的?為何而鏢?如何買賣?」至今尚未釐清;深入的海洋田野調查,往往也由於這些因素,窒礙難行。
圈養問題是另一牢固結構。基於企業營利本位,不論公私合營的海生館或私人資本遠雄,對透露鯨豚健康情況、解說內容正視圈養困境等方面諱莫如深,改變也極其有限,更深入的觀察與書寫同樣被阻隔在外。
書寫者這端,自1990年代梁琴霞等人的航海記述以降,女性海洋作家的文學出版品極為少見,蔡宛璇《潮汐》、范欽慧《海岸行旅》是少數成書例子;文字表現突出的廖律清有〈踏沙行〉收於文學合集《風流》,「看啥小魚可以吃」系列文章發表於網媒「環境資訊中心」,惜未有專書面世。張卉君《黑潮洶湧》是久違的「海女書寫」,聚焦於海洋組織與議題呈現;更深入田野經歷及觀點的寫就與出版,值得各方讀者遙遙期待。
海洋書寫,尤其女性作品,為何未在文學場域蓬勃發展?兩種假設是:漁業現場和社經結構對女性長期體驗及發展海洋書寫或有一定限制,而海洋文學獎、出版社等文學生產場域,趨向挹注單篇發表和著名作家,長遠培育新世代海洋書寫者的機制,似還有待建立。
這裡仍有星光:海文創作的實踐
講完限制,臺灣當代海洋文學在地方與經驗上有哪些實踐?試從創作和行動來列舉。
創作上的進路,其一是田野踏查與地方誌。除上述《海人誌》外,還有魏明毅《靜寂的工人》訪調基隆碼頭眾生相、謝昭華《島居》追憶馬祖文史;單篇有陳昱文仿瑞秋.卡森筆調書寫花蓮溪口的〈海風下〉。
其二是借虛構小說轉譯現實。張玉珮、侯怡安、李怡安等合著的《克比睡不著》以海洋生物視角書寫生態與動物苦難;張卉君《黑潮洶湧》化身志工口述親海生命和海洋議題,都是例證。單篇則有洪佳如〈鯨鯊 鯨鯊 你要去哪裡?〉呈現鯨鯊野放課題。
其三是抒情詩文納入人文縱深。陳宗暉〈舊傷〉詩行描述公車繞行蘭嶼,細描離島處境。吳懷晨《浪人之歌》穿梭衝浪手群像、哲思與海岸歷史之間,知性感性兼具。黃岡《是誰把部落切成兩半?》近整個章節的詩作傾訴海岸部落歷史議題,視界深邃。蔡宛璇〈母親島〉記澎湖、騷夏〈舊島電話〉記旗津,單篇自成離島小史詩,不應忽視。
在路上,總用得到一首歌,幾句詩
行動上的實踐,如去年黑潮「石頭詩」,將詩句分字散寫在石頭上,讓孩子隨意拼組,成為新的海灘教具;張卉君也不只一次將短詩用於反圈養明信片,這些都讓文字跨越媒介,直接與讀者們交談。
而從前年海濱、船上,到今年TAMEE徒步行經四八高地時穿插唸詩活動,當現場人們一同唸誦,身心都可能獲得一點小小補給。山林裡的勞動者彼此遙遙以歌聲應答,也有這番意味吧?說直白些,像香港說書人雄仔叔叔,講到為什麼要在雨傘運動中講故事時,這樣說:年輕人抗爭累了,聽個故事,晚上比較好睡覺。走在海邊,海的文字成為某種陪伴的方式。
回歸核心,文學最早是經驗的複寫。黃岡在詩集後記裡感悟:沒有「文學」這件事,是先有身心飢餓,後有文學。今日「半海半X」的海洋經驗或不如兩位巨擘深厚,但也可依其獨特與多樣,寫成這世代的海洋文學吧。經驗孕育文字,文字向更多人召喚實際親海的經驗,那是我們可以遠觀和追尋的,海洋書寫和行動循環互生的新世代。
不可見的田野:隔絕的現場與出版機制
與此同時,海洋書寫者深入海洋現場的限制也逐步浮現。去年端午節鏢殺海豚事件,暴露出背後黑市鯨豚肉交易、漁業困境和漁業事務複雜的利益結構,「誰鏢的?為何而鏢?如何買賣?」至今尚未釐清;深入的海洋田野調查,往往也由於這些因素,窒礙難行。
圈養問題是另一牢固結構。基於企業營利本位,不論公私合營的海生館或私人資本遠雄,對透露鯨豚健康情況、解說內容正視圈養困境等方面諱莫如深,改變也極其有限,更深入的觀察與書寫同樣被阻隔在外。
書寫者這端,自1990年代梁琴霞等人的航海記述以降,女性海洋作家的文學出版品極為少見,蔡宛璇《潮汐》、范欽慧《海岸行旅》是少數成書例子;文字表現突出的廖律清有〈踏沙行〉收於文學合集《風流》,「看啥小魚可以吃」系列文章發表於網媒「環境資訊中心」,惜未有專書面世。張卉君《黑潮洶湧》是久違的「海女書寫」,聚焦於海洋組織與議題呈現;更深入田野經歷及觀點的寫就與出版,值得各方讀者遙遙期待。
海洋書寫,尤其女性作品,為何未在文學場域蓬勃發展?兩種假設是:漁業現場和社經結構對女性長期體驗及發展海洋書寫或有一定限制,而海洋文學獎、出版社等文學生產場域,趨向挹注單篇發表和著名作家,長遠培育新世代海洋書寫者的機制,似還有待建立。
這裡仍有星光:海文創作的實踐
講完限制,臺灣當代海洋文學在地方與經驗上有哪些實踐?試從創作和行動來列舉。
創作上的進路,其一是田野踏查與地方誌。除上述《海人誌》外,還有魏明毅《靜寂的工人》訪調基隆碼頭眾生相、謝昭華《島居》追憶馬祖文史;單篇有陳昱文仿瑞秋.卡森筆調書寫花蓮溪口的〈海風下〉。
其二是借虛構小說轉譯現實。張玉珮、侯怡安、李怡安等合著的《克比睡不著》以海洋生物視角書寫生態與動物苦難;張卉君《黑潮洶湧》化身志工口述親海生命和海洋議題,都是例證。單篇則有洪佳如〈鯨鯊 鯨鯊 你要去哪裡?〉呈現鯨鯊野放課題。
其三是抒情詩文納入人文縱深。陳宗暉〈舊傷〉詩行描述公車繞行蘭嶼,細描離島處境。吳懷晨《浪人之歌》穿梭衝浪手群像、哲思與海岸歷史之間,知性感性兼具。黃岡《是誰把部落切成兩半?》近整個章節的詩作傾訴海岸部落歷史議題,視界深邃。蔡宛璇〈母親島〉記澎湖、騷夏〈舊島電話〉記旗津,單篇自成離島小史詩,不應忽視。
在路上,總用得到一首歌,幾句詩
行動上的實踐,如去年黑潮「石頭詩」,將詩句分字散寫在石頭上,讓孩子隨意拼組,成為新的海灘教具;張卉君也不只一次將短詩用於反圈養明信片,這些都讓文字跨越媒介,直接與讀者們交談。
而從前年海濱、船上,到今年TAMEE徒步行經四八高地時穿插唸詩活動,當現場人們一同唸誦,身心都可能獲得一點小小補給。山林裡的勞動者彼此遙遙以歌聲應答,也有這番意味吧?說直白些,像香港說書人雄仔叔叔,講到為什麼要在雨傘運動中講故事時,這樣說:年輕人抗爭累了,聽個故事,晚上比較好睡覺。走在海邊,海的文字成為某種陪伴的方式。
回歸核心,文學最早是經驗的複寫。黃岡在詩集後記裡感悟:沒有「文學」這件事,是先有身心飢餓,後有文學。今日「半海半X」的海洋經驗或不如兩位巨擘深厚,但也可依其獨特與多樣,寫成這世代的海洋文學吧。經驗孕育文字,文字向更多人召喚實際親海的經驗,那是我們可以遠觀和追尋的,海洋書寫和行動循環互生的新世代。
2017/03/01 托海爾 譚凱聰
講者介紹_
譚凱聰,跟海借的名字叫譚洋。東華大學華文所創作組畢,現居花蓮,不時往返臺北、東海岸,寫作並參與藝文、環境活動。曾任《文訊》雜誌社期刊簡介撰稿、《臺灣醒報》編輯、永樂座二手書店店員等職。目前為自由文字工作者、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海上解說員。
高中開始寫詩,大學階段研習小說與舞台劇本。文字是本行,敘事是志願。期待尋找與紀錄更多海洋與人類的故事。
延伸閱讀_
廖鴻基:《臺灣島巡禮》,聯合文學,2005。
廖鴻基:《海童:一本漂流的想像誌》,有鹿文化,2016。
廖鴻基等:《划向大海,找到自己:2009、2010獨木舟環島紀實》,東村出版,2012。
夏曼.藍波安:《冷海情深》,聯合文學, 2010。
夏曼.藍波安:《大海浮夢》,聯經,2014。
梁琴霞:《航海日記》,晨星,1996。
蔡宛璇:《潮汐》,澎湖縣文化局,2006。
吳懷晨:《浪人之歌》,木馬文化,2013。
黃岡著:《是誰把部落切成兩半?》,二魚文化,2014。
謝昭華:《島居》,聯合文學,2015。
張卉君:《黑潮洶湧:關於人、海洋、鯨豚的故事》,網路與書,2016。
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海人誌」研究報告,2011~2014。
譚洋編:「海的田野誌」詩選。
講者介紹_
譚凱聰,跟海借的名字叫譚洋。東華大學華文所創作組畢,現居花蓮,不時往返臺北、東海岸,寫作並參與藝文、環境活動。曾任《文訊》雜誌社期刊簡介撰稿、《臺灣醒報》編輯、永樂座二手書店店員等職。目前為自由文字工作者、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海上解說員。
高中開始寫詩,大學階段研習小說與舞台劇本。文字是本行,敘事是志願。期待尋找與紀錄更多海洋與人類的故事。
延伸閱讀_
廖鴻基:《臺灣島巡禮》,聯合文學,2005。
廖鴻基:《海童:一本漂流的想像誌》,有鹿文化,2016。
廖鴻基等:《划向大海,找到自己:2009、2010獨木舟環島紀實》,東村出版,2012。
夏曼.藍波安:《冷海情深》,聯合文學, 2010。
夏曼.藍波安:《大海浮夢》,聯經,2014。
梁琴霞:《航海日記》,晨星,1996。
蔡宛璇:《潮汐》,澎湖縣文化局,2006。
吳懷晨:《浪人之歌》,木馬文化,2013。
黃岡著:《是誰把部落切成兩半?》,二魚文化,2014。
謝昭華:《島居》,聯合文學,2015。
張卉君:《黑潮洶湧:關於人、海洋、鯨豚的故事》,網路與書,2016。
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海人誌」研究報告,2011~2014。
譚洋編:「海的田野誌」詩選。